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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索美丽的库页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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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旨,赏赫哲来之佐领付勒珲等抵至德楞,验赏乌林,查得各处各姓哈赉达俱赴前来领赏。惟陶姓哈赉达,近年以来,总未抵来领赏,每年凭以满文剳付领取,似此情形寔非办公之道。耳闻西散大国与陶姓人往来见面。是以烦劳贵官,如遇陶姓人,切示晓谕,令伊明年六月中旬,前来领赏;如不抵至,即将此姓人销除,永不恩赏,故此特恳。

樺太名寄文書3号

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01

说,

那时候的外东北大多地方处于以亲缘关系为纽带的原始氏族社会。

所以朝廷授封当地部族中德高望重者为姓长(即“哈赉达”、“哈喇达”,其下还有“乡长”)。

由他们负责每年向设置在今天黑龙江依兰县的“三姓副都统衙门”交纳貂皮作为贡品。

朝廷在收取貂皮后,会以服装、绸缎以及日用品作为赏赐发放,这些东西就被称作“乌林”。

德楞(今俄罗斯利特温采沃)就是贡貂赏乌林的场地之一,三姓衙门的官吏届时会乘船到这里的寨城会合各进贡首领。

02

但,库页岛上一个陶姓部落的姓长,已经好几年没亲自来进贡了。

反倒每次都让别人拿着朝廷发给他的满文执照来领赏。

赏乌林的官们遇到这种常年老赖,当然不能姑息,于是就写了这份文书。

拜托一位跟陶姓姓长熟识的“贵官”(应该是库页岛另一位姓长)带回去,让陶氏部落好好掂量掂量:

“你们明年要是再不来,朝廷就把尔等除名了,以后别想再要赏赐。”

此外,文书中还特意提了一句:“听说你们最近和“西散大国”交情不赖啊!”

所谓西散国,又作西山国,指的就是彼时控制以北海道为主的虾夷地的德川幕府——松前藩。

面对朝廷的问责,陶姓姓长也作了一份文书回复:

耳问(闻)西散大国原因,并未知情。吾未大清大国赏乌林来者,若官员以并验看。不晓有国。故此捎一同来,若有顺便者,此处原因,一并分别捎来,睹直便知。实荷。拜托。大清大国官员。

樺太名寄文書4号

03

按《明清东北亚丝绸之路研究》第192页对该文的释读:

陶姓姓长表示,他跟日本人交际这事没影,至于没亲自领赏,则推说自己没见过赏乌林官,不知道。

有趣的是,除了“并未知情”外,陶姓长又第二次提了一句自己“不晓有国”。

再次强调他和日本人是清清白白。

不过,但凡是一个接受过基础文言文教育的现代人,都能看出这位陶姓族长的汉字文章写的简直狗屁不通。

其实,这正是他们受到了日语影响的铁证。

比如将“大清大国官员”这种致书对象放在文书末尾,正契合当时日本书信的格式。

从这两份文书便能直观看出,当时库页岛上存在着“大清大国”和“西散大国”(日本)两股势力的交错。

并且清朝对于日本势力渗透进库页岛是有所了解的。

考虑到陶姓部落可能跟日本联络,而疏忽了向清朝进贡,三姓副都统衙门的官吏即以“除名”作为要挟,命陶姓姓长恢复贡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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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经常看到一部分历史爱好者认为清朝从未在库页岛派常驻官吏,所以将库页岛认作清朝领土总感觉有点别扭。

但,看问题总是要全面一些,清朝对库页岛的原住民,确实是做过招抚编户的工作的。

1984年时,辽沈书社曾经将辽宁省档案馆所藏“三姓副都统衙门满文档案”中精择178件,出版为《三姓副都统衙门满文档案译编》一书。

书中附录部分所收的唯一档案就是乾隆十五年十一月《大学士傅恒等奏请裁定赫哲、库页费雅喀人贡貂及颁赏乌林办法折》。

折中记载:雍正十年,清朝招服了库页费雅喀人146户作为贡貂户,现在18年过去了,又增加了2户,为148户。

为此,傅恒建议,将已有的人户作为贡貂户的定额,以免以后该群体继续膨胀。

三姓副都统衙门的工作,正是每年把外东北贡貂户的姓氏、村落等信息登记为一式三份的呈文。

除一份留存外,其余分别上交给吉林将军和户部。

傅恒他们能对库页岛上贡貂户的增加了解的如此细致,正是源于大清对库页岛的户籍管理。

这些被编入贡貂户的库页岛人,所承担的献貂皮的任务是带有一定强制性的。

傅恒的折子里专门提到,如果发现库页岛贡貂户没有前去约定地点交纳貂皮,就要命令“官兵寻入海岛,唤其前来”,并不是像以前深山丛林里那些部落,进贡几乎是来者不拒,去者不追。

05

至于库页岛这些被朝廷任命的姓长们,对朝廷的态度又是如何?

这就必须要提到乾隆七年(1742年)七月十二日晚发生的一桩有名大案。

这桩案子的根源来自于10年前的一场商业诈骗。

库页岛的姓长齐查伊,愿意以200张黄貂皮,换住在黑龙江下游的“霍集珲”伊特谢努5匹蟒缎。

结果交货之后,齐查伊不但赖账,又勒索了15匹缎子,才把伊特谢努从库页岛放走。

赔的底裤都没了的伊特谢努,回家后派了一个家奴再去库页岛交涉。

结果齐查伊毫不客气的直接把这位倒霉小弟给宰了。

什么叫做“霍集珲”。

清朝有规定,外东北的人不论身份阶级,只要能凑到总数达300多张的狐狸皮和貂皮作为聘礼(价值约800两左右),就能奏请上北京娶个旗人女子做老婆。

当然了,这些所谓的旗女都是些底层家庭出身的孩子被拿来充数而已。

不过,朝廷为了笼络外东北各部族,所以给她们的礼遇相当不赖,礼部赐宴,沿途兵丁护卫,加上丰厚嫁妆,倍有面子。

人家嫁过去之后,东北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老百姓都把新奶奶当做“皇姑”供着。

官方则将她们称呼为“萨尔罕锥”。

而“霍集珲”正是女婿的意思。

换言之,伊特谢努也不是个善茬。

樺太名寄文書2号。该满文文书是乾隆四十年(1775年)三姓副都统衙门发给库页岛陶姓姓长的。内容是,乾隆帝体谅外东北各族对天花无免疫力,而来京城娶妻之人又大多正好在天花肆虐的冬末春初抵达。所以下旨:以后进贡纳妇改定为七八九月为宜。

最后这事,还是齐查伊暂时低下了头,我杀了你的下人,我赔你4个喽。

两人就这么偃旗息鼓了一段日子。

06

然而,乾隆七年,齐查伊到达贡貂处奇集。

他派人传话,说有事想找之前赔给伊特谢努的两个仆人,让他们来一下。

伊特谢努心大,答应了。

谁知,过了几天,齐查伊的老赖本性再次发作:

“不好意思啊兄弟,那两个仆人不在我这,他们自己跑了哦。”

常言道,事不过三,伊特谢努觉得自己就像蠢猪一样,被齐查伊耍的团团转。

当晚,怒发冲冠的他就带着3个儿子以及3个族人,闯进齐查伊的住所,对库页岛人大肆砍杀。

混战之中,齐查伊的手下,乡长阿喀图斯以及2名族人丧命。

罪魁祸首齐查伊,带着大儿子跑得快,毫发无损。

最惨的是,当时有个和伊特谢努关系本来不错的另一位“霍集珲”戴柱,刚巧和这批库页岛人住在一块。

黑夜之中,伊特谢努不暇分辨,把他给误杀了。

07

关键的是,戴柱并非是一般人。

雍正七年(1729年)的时候,戴柱作为官方向导之一,带队前往库页岛,探听日本松前藩在此地活动的情报。

曾为大清招抚库页岛诸部出力的好女婿惨死,这无论如何不会是小事了。

涉案人员又都是外东北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迅速上达天听。

乾隆帝下旨,命鄂弥负责办理此案。

等鄂弥到达宁古塔时,已经是当年隆冬时节了,所以此事一直迁延到了第二年春,才真正进入实干阶段。

这时候,齐查伊已经回了库页岛。

想把前因后果理清楚,没齐查伊是不行的。

于是,防御吉布球接到了一个特别命令,到库页岛上把齐查伊带回三姓城。

08

可,吉布球到库页岛码头,就看到齐查伊和另一位姓长雅尔齐,带着80多名手下站在岸边,穿甲、配着腰刀。

齐查伊又借口年老体弱,拒绝向吉布球下跪,仅仅作揖了事。

听说伊特谢努被抓了,齐查伊才前来叩拜。

当得知吉布球此来是要带他去审案后,齐查伊又提条件——

“先把伊特谢努父子杀死,我才肯。”

吉布球好不容易将他带出库页岛,下一步要去三姓城,这时,齐查伊又百般推辞。

吉布球相(警)劝(告):

“尔等皆系归顺皇上之人,今派遣官员来接,尔等如若不去,则必将获罪矣。”

齐查伊直接翻脸:

“三姓、宁古塔我亦不去,貂皮亦不贡纳。”

当晚,齐查伊就逃走了。

09

此案的审查总共花了两年时间,一直到乾隆十年才定案。

伊特谢努运气不错,碰到了恩诏,加上按旗人身份减等,原定的死刑,最后只是被判鞭一百,枷号二月。

而齐查伊之后确实长期未再贡貂,一直到乾隆十九年(1754年)才恢复如初。

齐查伊和伊特谢努案,可以证明清朝司法的权利确实可以囊括库页岛。

但,齐查伊面对官员的傲慢,以及之后不再入贡的行为,也可以证实,清廷对插手和管理库页岛事务的兴趣不大。

傅恒在乾隆15年的折子中,写到的“官兵寻入海岛,唤其前来”,也没有严格执行。

不然何至于恢复进贡要等四年之久呢?

“大清大国”这种放养式的存在感,让西散大国(松前藩)有了循序渐进的可能。

被伊特谢努误杀的戴柱,曾带清朝官吏访查库页岛人和日本来往的痕迹。

足见,早在雍正时代,就知道日本势力北上的事儿。

10

19世纪初,与库页岛私通款曲的日本,其北方形势出现了不小的变动。

俄国向南巡查的军舰直接攻击库页岛南的日本税务所,甚至连北海道都处于了危险中。

为了探查北方种种情报,包括俄国跟清朝的边界划分,1808年,日本人间宫林藏受命渡海前往库页岛调查。

此次的调查报告后来被总结为《东鞑纪行》一书。

(这本书在1974年被商务印书馆出版过,还是内参资料)

本来,间宫林藏的任务仅限于库页岛,但他正好碰到向清朝贡貂的时节,于是便跟着库页岛的酋长们渡海去了外东北的德楞城(就是开头那份文书里赏乌林的地方)。

因此,间宫林藏亲眼见到并记录下了外东北各族纳贡的场面。

借他的记录,我们能够了解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库页岛向大清进贡时的种种细节。

11

首先,德楞城实际上只是三姓副都统衙门所派赏乌林官们短期办公的行署而已。

所以非常简陋,只占十四五间大的方形地面(日本一间为6尺)。

用圆木围成粗糙的双重栅栏,里面那层是赏乌林官的办公地,外面那层就是贸易场地。

东鞑纪行,群夷交易图

间宫认为行署比普通部落民家还要肮脏,屋顶和墙壁都只用树皮简单铺铺,只有地上用木板。

赏乌林官们结束工作后,大约在中秋前后就把行署封好撤走,没人会在这驻守到过年。

来这交贡的各族人,在行署外搭起棚子就住了进去。

间宫估算当时德楞周围约有五六百人聚居。

大清官员并不像现在人见到的电视剧中那样一举一动都威仪赫赫。

间宫觉得他们之间虽然官衔有高低,但互帮互助亲如一家。

无论高级还是中级官吏,出入行署都没有随从,只自己拿一把扇子穿梭在人群里。

有时候贡貂户弄脏了他们的衣服,清朝官吏也不斥责,照样和颜悦色。

低级官员,或跟贡貂户一起吃饭,或并肩出入,或是跟他们的小孩玩闹。

东鞑纪行,进贡图

12

间宫还写道:

只有进贡典礼和颁命仪式的时候,官吏和贡貂户才会正经起来。

“无不极为严肃敬畏。”

3位高官坐在台上三条凳,进攻的人脱帽三拜,献上黑貂皮。

其他时候,即便是行署中的交易,秩序也极其混乱。

间宫一路上因为自己日本人的独特外貌,常常被贡貂户玩弄身体(还有强吻他的)。

大清官员却对他十分礼貌,不仅送上名帖,还时常准备酒菜招待他。

间宫对其中一种跟面条(估计就是粉条),说这是日本没有的。

临别之际,3位大清高官还想跟间宫拥抱,但间宫以日本没有拥抱礼仪为借口,改成了弯腰施礼。

可见,对于外东北突然出现一名日本人,大家并没觉得有什么突兀。

间宫的情报搜集活动,压根没有受到清朝方面的任何一点阻碍。

13

这里必须提到间宫记录的一类事情。

朝廷赏赐外东北各部落的东西,以各种华美的蟒袍及锦缎最为突出。

但这些衣料,最终的归宿并不是外东北,而是日本。

库页岛的首领们,将用不完的清朝高级绸缎,渡海贩卖到北海道。

因为北海道彼时是虾夷人的聚居地,所以日本便将实际上来自清朝的这些衣料,称作“虾夷锦”。

1789年,北海道旁的国后岛,发生了残杀70名大和人的叛乱。

松前藩出兵平乱后,将协助平叛的12位北海道部落首领的形象绘成《夷酋列像》系列图进献给光格天皇。

《夷酋列像》里的这些酋长身上穿的,几乎全部都是大清流入的蟒袍。

我国学者杨旸当年在日本讲学期间,曾经在北海道一家博物馆里发现了一块丝绸上竟然印着“苏州织造臣曹寅”的押记。

曹寅就是曹雪芹的祖父。

杨旸跟日本方面百般协商后,被允许拍下一张照片。

但协议规定一定要等日方研究结束发表论文后,才能公开其图像。

所以目前我们还不能知道这块丝绸的样貌,有些遗憾。

14

从间宫林藏的行动能看出,大清为招抚而源源不断输送入库页岛的绸缎,成了这群库页岛酋长们长期跟日本保持良好关系的动力。

不过,当“大清大国”责问的时候,库页岛的大家伙还是选择三缄其口,坚决否认自己跟日本的关系。

这一点倒是和两属的琉球王国颇有相似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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